論語大拍賣－小鈺國文

［0016_專欄：金針撥障渡人術_執筆：棉花老師］

〈哲學創意思維雨後春筍班‧五‧眼光〉

上周的「《論語》價值大拍賣」讓這個班完全玩瘋了，這周沉澱下來，要深思上週留下的一個小謎團：

為何拍賣的是《論語》中的價值觀？

一、考題中的《論語》

我先問同學對《論語》的既定印象，其實大多與文白之爭中對文言文的印象如出一轍，老人家、無聊、讀不懂，只有兩個女孩說：知識、智慧。

我笑著稱讚他們的體會非常真實，老師們總告訴我們孔子很有智慧，《論語》是知識的寶庫，但從國小到現在，我們從沒有被《論語》的任何一句話引導、感動，那只是一堆考題的集合。

我接著投影出邁克爾•普鳴（Michael Puett）教授在哈佛大學開設中國哲學選修課的報導，那是該校排名前三位的全校選修課，每學期有700人選修這門課。

學生的眼光開始帶著驚奇，我問他們：為什麼從小到大被你們嫌到爆的《論語》和其他中國哲學典籍，會讓哈佛的學生這麼感興趣？學生給出一堆答案，他們沒遇過啊、東方對他們而言總比較神秘、這麼多人修難道不想選選看嗎？還有一個男孩說，齁他們會退選啦！

我說，我們之所以認為孔子無趣，是因為我們只認識考題裡的孔子，他從不出現在生命中，我們甚至不知道怎樣思考、實踐《論語》的內容，所以今天我們就要試著嶄新眼光看待《論語》這本書，看看他可以告訴我們什麼？

二、當《論語》變成四格漫畫.....

我將貼近學生生活的《論語》諸種品德分成六個主題，學生必須想像一個情境或故事，將抽到的主題畫成四格漫畫。

1.事業與誠信：「恭則不侮，寬則得眾，信則人任焉，敏則有功，惠則足以使人」、「為政以德，譬如北辰，居其所而眾星共之。」

2.助人與友誼：「君子成人之美，不成人之惡。小人反是。」、「願車馬、衣輕裘，與朋友共。敝之而無憾」

3.情緒管理：孔子對曰：「有顏回者好學，不遷怒，不貳過。不幸短命死矣！今也則亡，未聞好學者也。」

4.博學：「博學於文，約之以禮，亦可以弗畔矣夫」、「敏而好學，不恥下問，是以謂之文也。」

5.理想生活：「其為人也，發憤忘食，樂以忘憂，不知老之將至云爾」、「知之者不如好之者，好之者不如樂之者」

6.自在生活：「知者樂水，仁者樂山；知者動，仁者靜；知者樂，仁者壽。」、「暮春者，春服既成；冠者五六人，童子六七人，浴乎沂，風乎舞雩，詠而歸。」夫子喟然歎曰：「吾與點也。」

總是在課本、考題上看見這些「道理」的學生們這下愣住了，他們突如其來「驚覺」，《論語》是有人物(之前不覺得課本上的「孔子弟子與時人」是人)，有情節、有情感、有生活處境的；有好幾組問我：「孔子他們一定要穿古裝嗎？﹞我微笑搖頭，說：「當然不用，最好用各位的生活故事為素材，想一下你們抽到的《論語》內容可以如何實踐？

三、理想人格的討論

我先在黑板上大致畫了一個歐亞地圖，點出希臘的位置，跟他們說，之前你們已經看過「哲學是什麼」的短片了，知道希臘哲學家們常問的問題是「萬物的本質是什麼？」「如何發現並描述宇宙運行的規律？」

但是，與他們同時的先秦哲學家不一樣，他們看著戰亂頻仍的社會，憂心的是：「什麼是人性？」如何成為一個「道德完善的人？」待會同學們會報告六種品德，同學一面聽一面寫學習單上的兩道題目：

1.你認為哪些品德是自己最缺乏的？如何培養？(不低於50字)

2.你認為自己修為最完善的品德是？你平常如何培養與實踐這種品德？(30字左右)

這次我也直接讓學生上傳網路，投影報告。抽到「事業與誠信」的組別設計的情境是一個領導者願意先幫助、傾聽員工，讓員工打從心底尊敬。我接著說，「恭則不侮，寬則得眾」這個句子，以「則」連接「領導者」與「員工」之間的關係，領導者要先「敬重對方」，員工才會不在表面與背地裡「靠北」自己，這呈現人與人相對待的關係與情意。

抽到「情緒管理」的組別畫了一個被靠北卻不被激怒的主人翁，我跟他們分享，所謂「不遷怒」不是不被激怒，而是不把自己的「怒」帶到別人身上，一個孩子立刻說：「家人只要吵架就會遷怒到我身上」，我說，所以這種「學」，是一種對自己性格與情緒的覺察，知道該如何舒緩、釋放自己的情緒。

這就跟下一組「自在生活」相連了，我問他們畫的「山」為何跟「仁」連結？他們赫然發現，從國小到現在，在考卷上看過無數個「仁」，卻無法用自己的話語說出「仁」這個概念，我於是說，孟子把「仁」解釋為「惻隱」，就是看見別人受苦，你心裡自然疼疼痛痛，感同身受那種痛苦；所以「仁者」能包容關懷萬物，學生說「就像山能讓很多很動物住在裡面」；我說，是的，這就是對萬物的一種包容的大愛；而「水」在零度以上有任意流動的質性，就像「智」，是一種隨時隨事生發的理性分析、判斷的洞見。

我請同學看看窗外的陽明山，當我們面對極度緊繃的壓力(比方升學壓力)，會自然而然地對身邊的事物麻木、麻痺，不在關懷也不在動腦，孩子們大點其頭，說：國中會考前常一次發五六張考卷，寫到腦袋都壞了。我說，你們未來會面對更多壓力，要記得隨時隨事地放鬆，讓天地萬物一切的美好與豐富都舒舒服服地蘊含於你的心中，常常回到一種悠然自在的心境。

三、護手霜的眼光

各組報告完之後，我請她們先完成那兩題學習單，之後以一個故事作結：

宋人有善為不龜手之藥者，世世以洴澼絖為事。客聞之，請買其方百金。聚族而謀曰：『我世世為洴澼絖，不過數金；今一朝而鬻技百金，請與之。』客得之，以說吳王。越有難，吳王使之將。冬，與越人水戰，大敗越人，裂地而封之。能不龜手一也，或以封，或不免於洴澼絖，則所用之異也。《莊子‧逍遙遊》

這個故事是我送他們的禮物，沒有讓他們報告，我來說，娓娓，娓娓地：

宋國有一個家族，世世代代替人漂洗棉絮為生，他們做出了一種護手霜，讓常常浸水的手不龜裂。有一個客商經過他們的家族，願出他們幾十年都賺不到的一大筆錢買下那個護手霜，我問同學，現在家族開會表決，會賣的舉手？

有兩位同學舉手，其他20幾位都堅持不賣；我問為何不賣？有同學說：說不定有人出更高的價錢買啊！我說，如果他們有你這種眼光說不定會更有發展唷！但他們認為賣掉比漂洗賺得多，不如賣了。

賣掉之後，那位客商帶給吳王，那時剛好是吳越之戰，誰能不畏寒冷，在冬天伏擊誰就能獲勝，想當然耳，學生接著說，吳國贏了。我說，是的，贏了之後，這位客商贏得了一大片土地，擁有世世代代的財富！

我問學生：同一罐護手霜，為什麼有人得辛苦地幫人漂洗，有人可以輕鬆封侯？

全班安靜，安安靜靜。

我說，孩子，這就是眼光，你如何看待自己？你如何培養自己？你們平常讀什麼書？參加什麼活動？交什麼朋友？為什麼同樣讀三年書，有人能活用知識，有人只能寫考卷？

我凝視台下的學生，跟他們說，今天我們討論的各種品德，都能幫助同學成為「更理想的自己」，希望同學能擁有把自己當人才培養的眼光！

我真的，真的看見學生眼中的光，暖暖的，閃亮亮的，來自《論語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