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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不是很重要的國文課]


#不是很重要的國文課


如果司馬遷是班級導師,他一定很在意學生上課的座位。


〈鴻門宴〉中項羽、劉邦、范增、張良以及項伯五人,司馬遷很清楚地指出他們坐在甚麼方位:


「項王、項伯東向坐。亞父南向坐。亞父者,范增也。沛公北向坐,張良西向侍。」 


整場〈鴻門宴〉就由這五個人的座位展開,然後再穿插項莊和樊噲的亂入。


通常課本或考試會強調這代表尊卑的地位差異,面東的項王最高,面南的范增次之,劉邦再次之,張良則最卑。


但這樣會有兩點需要解釋:


1.為何項伯的座位與項羽相同?


2.為何范增地位高於劉邦?


大概是鴻門宴是由項伯牽線而成,他剛與劉邦結為姻親,又是項羽的叔父,不僅身兼宴會場地規劃、主持人,也扮演著促使楚漢一家親的腳色,將自己放在掌握主導權的核心人物身邊是比較好的選擇,隨時可以控制全場氣氛,甚至幫劉邦偷偷說幾句好話。


所以,項伯與項羽面東而坐。


再來,宴會是在楚軍之中舉辦,范增在楚軍之中地位僅次項羽,從此一視角來看,司馬遷當然將其置於次尊的座位,這也是為什麼鴻門宴是放在〈項羽本紀〉,而非〈高祖本紀〉的原因。


鴻門宴,項羽處於絕對的優勢,劉邦則在絕對的劣勢。


司馬遷寫到此段落的時候,一定事前蒐集不少相關資料,然後反覆思考各人的相對位置是否重要,對於接下來的發展會有甚麼樣的影響,最後他決定保留。


因為《史記》是紀傳體,以人為主的敘述,所以每個人的說話、動作以及情緒皆很重要,與其說座位是展現尊卑的高低,不如說是為了描寫人物的需要。


球員站上守備位置,比賽才會開始;

演員踩在舞台定點,好戲才能上演。


司馬遷創造了一個空間,讓人物可以在其中互動,再隨著時間的流動,故事逐漸開展。


人形成故事,故事成為歷史。


《史記》是歷史,更是文學。


司馬遷是以文學的筆法進行人物傳記的書寫,這也是同為紀傳體的《漢書》不如之處。


班固將鴻門宴放在《高帝紀》,內容雖多沿襲司馬遷的〈項羽本紀〉,但許多重要的鏡頭都被他一刀剪掉,例如:


各人座位、范增舉玉玦、樊噲大義凜然的發言、沛公與張良的逃跑策略


刪除這些文字不是不行,但也等於刪除歷史書寫之中可能具有的文學價值。


所以,《漢書》對於座位隻字未提,不僅代表班固忽略因果發展的合理性,更遺漏主客之間可能的應對關係。


回過頭來看,司馬遷在〈鴻門宴〉讓每人各就各位,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就會形成具體的畫面,增加讀者的臨場感與想像力。


當項莊舞劍的時候,項伯也拔劍同舞,可以想像局勢之緊張,一旁張良應該感同身受,才會急忙去找樊噲試圖破壞這個被范增刻意製造的危險場面。


而當樊噲衝入帳門,坐在門口的張良當然不以為意,而面對門口而坐的項羽則是立即反應:


「按劍而跽。」


項羽已經準備拔劍斬殺衝入帳內的不速之客,酒酣耳熟的時候還能有如此迅速的動作。


換作是我,看見一個可能長的像是成吉斯汗館長的壯漢衝進班上,我應該會「按地而跪」吧!


再當項羽對樊噲問:「客何為者?」

張良馬上解釋:「沛公之參乘樊噲者也。」


可以從一開始的座位安排,知道項羽是面向樊噲、張良二人,所以明明是質問樊噲,卻由張良接替回答,乍看就像是項羽詢問張良意見一樣,同時又讓全場焦點放在樊噲身上。


瞬間化解當下兩處的劍拔弩張:項莊與項伯、項羽與樊噲


之後,樊噲與項羽對答完畢,退坐至張良旁,也是靠近門口的位置,這樣才能讓後來「沛公起如廁,因招樊噲出」的發展具有合理性,就是樊噲坐在門口才讓劉邦有機會打個暗號要他出來,張良隨後也才能偷偷跑到外面跟兩人商討如何逃跑比較不會被發現。


就像每次研習,我都會坐在靠近門口的位置,這樣偷跑比較不會不好意思。


如果司馬遷是班級導師,他一定很在意學生上課的座位,而這也是在意學生之間的互動和發展。


座位,是人際關係的座標,然後延伸出各種無限的可能。


附帶一提


為什麼項羽賜樊噲卮酒、彘肩,身邊人要故意拿出斗卮酒、生彘肩?


大概是因為:


「樊噲側其盾以撞,衛士仆地。」


如果,我或我朋友剛剛被對方撞飛,大概也不會有甚麼好心情拿出好吃的食物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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